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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到歧視的問題,就想起曾經讀過一篇論文,講1960年代中華民國政府與媒體對非洲的態度,那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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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到歧視的問題,就想起曾經讀過一篇論文,講1960年代中華民國政府與媒體對非洲的態度,那真是赤裸裸的、毫不避諱的歧視。

論文作者(南洋理工大學的劉曉鵬教授)用的材料包括外交人員親自撰寫的著作、內部刊物和檔案,還有一般媒體的報導。對於非洲的盟邦,這些文獻展現的,就是高人一等的姿態,彷彿是中原的高等文化要去拯救那些周邊的蠻夷戎狄。

這樣的心態影響我們的社會有多深呢?如果這就是中華文化教我們的東西,那還真不如丟掉好了。

摘錄文章的一些段落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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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華民國政府許多官員對非洲「弱小民族」並沒有太多好感。先鋒案開始前新聞局長沈錡就已先前往非洲,帶回來的印象是黑非洲人「享受、自大、倨傲、混亂、骯髒而沒有責任感」。幾年後沈錡派駐非洲,印象仍類似:「非洲人究竟還留著原始的頭腦,一點文明人的思想行動都沒有學到。」

駐利比亞大使陳質平對利(比亞)人的評價是「善變多疑、自私無情」,並進一步評價非洲人是「重物質」又「缺乏國際政治認識」。駐賴比瑞亞大使湯武則指賴比瑞亞人「懶惰倔強」。

即使著名的外交才子葉公超對非洲也沒有好感,他指「非洲獨立國家無不自大,故建交後一律派大使」。至於人才選派不必太嚴謹,因為在非洲正常外交業務不多,而「當地文化水準復低,我不宜以正常尺度自限」。

臺非關係開始之初只有少數外交官得以接觸非洲,其批評主要是文化水準低落,觀其內容則包羅廣泛,大抵是貪、懶、笨、髒等等,幾乎是以「蠻夷」相稱。在關係一開始就把對方看低,如何獲得政治支持?陳質平大使明確提出了與非洲相處的方法:「我須以忍耐誠懇道義與之相處才能維持良好友誼」。忍耐意謂著給予對方援助的同時,也要忍受貪、懶、笨、髒的非洲人。誠懇道義則是中國文化概念,雖然行為要如何合乎誠懇道義很模糊,但用文化涵養來推動外交的主張則十分明確。既忍耐又要展現文化特質,是接下來臺非關係的主軸。若用更不修飾的說法來形容,就是感化非洲。

除了外交官以外,無論是媒體或是農耕隊所見的非洲,都普遍存在對黑人文化落後的批評,也帶有濃厚的種族歧視味道。有時嫌其髒,如「黑人體臭嚇跑觀光客」。黑人也常被指愚笨,「黑人腦筋單純」算客氣的說法。而最普遍的是認為黑人不懂數字的嚴重程度達到「如果有一個黑人能說出自己的歲數,那是奇聞。」這樣的說法多少有些誇張,惟不僅被當作「非洲民族天賦」,也有與其它深膚色人種比較基礎,因為非洲人和臺灣「高山同胞有一樣缺陷」,或是「和東南亞國家的人民差不多」。

農耕隊到達後,因為與非洲農民一起下田,非洲人由於感動而由懶變勤的捷報更多。在尼日「自我農耕隊到達後,懶惰的風習業已逐漸改善……以前常聽人說非民族天性疏懶,不習勞動,是永遠無法改造的……但因我國農耕隊的技術指導和精神感召,而養成勤勞和生產的習慣。」駐塞內加爾的隊長孔慶仁眼中,臺灣一起赤腳流汗感動了當地人,不但喻為奇蹟,且有移風移俗的效果,因「中國人使男女一齊種稻,打破以往的非洲習慣。」

媒體、官方,甚至學界對非洲領袖滿意農耕隊表現的文章捬拾皆是……非洲人對中華民國幾乎沒有什麼不崇拜。即使英文字幕有問題,馬拉威人看了臺灣電影還是會高興地流眼淚。剛果代表團遠道來臺灣看憲法,以做其制憲參考。楊西崑訪馬達加斯加還教導治國方針:「楊旋風離境了,但餘威猶存,報上登著楊的臨別贈言:建國要從人民的食衣住行育樂六大方向開始。這將是馬國人民永遠記憶的一句話,也是中華民國最珍貴的禮品。」

非洲海關與軍人看到臺灣訪客時,會公開大聲讚頌蔣總統偉大,也請訪客返臺時向蔣介石致意,「反映一般非洲人民對蔣總統的崇敬之情」。

官方不斷加強這種信念。沈昌煥部長指出對友邦技術援助增強我國際地位,特別是在非洲。楊西崑說農耕隊是臺灣的「王牌」、「非洲人民都很感激中華民國,他們希望中華民國繼續協助他們,接近他們」,國民黨婦女工作會主任錢劍秋指出「凡是沒有到過中華民國的(非洲)人,都想前來觀光,而曾經到過我國觀光的人更想再來訪問,非洲人民對我文化非常嚮往」。經濟部次長張研田形容他在非洲考察時,經過之處當地人民都夾道歡呼,「中國人在任何地方 都沒有比在非洲更神氣了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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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則是作者的結論:

當時主導先鋒案的「非洲先生」楊西崑事蹟今天已被列入「漢聲中國童話」,其有聲書在網路上分布廣遠。先鋒案的成功事蹟是在非洲蠻荒、撃鼓,與嘶吼的背景中傳達出來,聽者很容易辨認出文明差距,援助所產生的階級一覽無疑。故事中形容農耕隊在惡劣的環境中辛苦種稻,而非洲人嚐到白米飯後,就把臺灣人當作「魔術師」或「神明」,楊西崑也被稱許為與張騫、班超同等身分的外交家。

這不僅是童話,也是1960年代臺非關係的主要論述。臺灣享受到非洲「神明」般的崇拜,行為和信念都模仿大國,忘了另一個身分只是美國聘請到非洲的廉價勞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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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處:劉曉鵬,〈農技援助之外: 小中國對非洲的大想像〉,《臺灣史研究》第 19 卷第 1 期(2012),頁 141-171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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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歷史是由生於現代的我們,對於過去的探問。為了當下自身生活的理解,或是為了決定今後必須前進的方向,歷史對我們才有必要性。但是,『現在』轉眼間就成了過去,『現在』的模樣也不斷在變化著。對於過去的探問,當然也應該同樣不時地更動。該用什麼觀點看待過往,過去什麼是重要的,對於每個人,每個團體,還有每個時代,都不一樣。對過往的解釋和理解,絕非一成不變,並不是只有一種方式。」 「現代應該有現代所需要的歷史認識。當人們對於自身的問題認真的討論,嘗試催生新的歷史認識之際,力量就產生了,而時代的齒輪又一次開始走動。現在對歷史學者而言,最重要的不是忠實地遵循學界的『常識』,而是拋開過去的想法,提出符應時代的構想。」 「現代人所需要的歷史觀點是什麼呢?那就是新的世界史。所謂的世界史,是以我們看待世界的眼光為基礎,為了深刻且持平地理解在今日全球化世界發生的各式各樣事件,並訂定社會將來走向,進而產生的必要教養。」 ──羽田正
以臺灣為起點,描繪屬於未來的全球歷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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